作者:楊健民
車鑰匙輕輕一按,問界M8被喚醒了,微微抖了一下,發(fā)出一陣低沉的轟鳴。它開始自己挪動偌大的身軀,邁著八方大步,從容地踱出車位。這是一對年輕夫婦上班前的作業(yè)——通常,妻子先乘電梯下到地庫,將車子挪出;隨后,老公拉著上小學的兒子,也下樓了。老公坐上駕駛位,發(fā)出指令:“小藝小藝,調(diào)高車身懸架。”“小藝小藝,打開音樂。”哧溜一聲,車子滑出地庫。
眼下,人工智能的腳步聲離我們愈來愈近,愈來愈清晰,“算力”已經(jīng)無所不知,無遠弗屆。又一次知識爆炸開始了,有人說人會愈來愈懶;相反,有人則提出了一個嚴峻的提醒:不是現(xiàn)在的人變懶了,而是要學會勤快地運用人工智能。
新居裝修期間,突然扔過來一個問題:要不要安裝“全屋智能”?我到門店去實地了解一下,全屋的空調(diào)、燈光、窗簾、背景音樂等,均可以在一塊屏幕上完成。比如燈光,可以調(diào)整亮度,出門時也不要一個一個地關(guān)燈,在門廳墻上那塊屏幕就可以完成。想起來還真是方便,一問價,得好幾萬。正猶豫不決時,突然就想起我本來就有一套不錯的音響設(shè)備,何必去弄個咿咿呀呀的背景音樂?燈光都是無主燈了,還去調(diào)整忽明忽暗干啥呢?窗簾開合也有遙控器了,你還特地跑到門廳去打開或關(guān)閉房間里的窗簾?我把空調(diào)、洗衣機、烘干機、燃氣熱水器、掃地機、冰箱等APP都裝進手機里了,還用這個人工智能干啥?我不太習慣忽明忽暗的燈光能營造出什么樣的氣氛,想亮一點就多開幾盞,反之就少開。每個房間都有窗簾遙控器,想開就開想關(guān)就關(guān),一切都由我主沉浮,何必去鬧出那些不必要的動靜。
搬進新居,差不多也進入了一個智能空間,大多數(shù)東西都在手機掌控之中。這時就覺得,自己已經(jīng)置身于一個機器的矩陣。機器不斷地在制造一個堅硬、冰冷的空間,所有的一切都在自動運行。炙手可熱的“元宇宙”概念究竟改變了我們什么?突如其來的智能化讓人一下子不太適應,以至于接近一種幻覺。有時候坐在客廳里,腦子里突然就浮現(xiàn)出當年在鄉(xiāng)下的堅硬的鄉(xiāng)村經(jīng)驗,那些記憶居然異常清晰。
這么一想,我意識到新居需要一種鄉(xiāng)村的泥土般的經(jīng)驗——比如一株草、一根竹,抑或是一盆怡人的綠植。《紅樓夢》里的怡紅院有芭蕉、西府海棠、碧桃、薔薇、寶相、玫瑰、月季、金銀花、垂柳、松樹等植物,紅色與綠色相間,夾雜金色和銀色,色彩明艷明媚。尤其是心庭院,數(shù)本芭蕉和一棵西府海棠紅綠對植構(gòu)成了“綠蠟春猶卷,紅妝夜未眠”的主題,從而烘托出賈寶玉愛紅愛熱鬧、只愿花常開的性格特征。賈寶玉為大觀園里的瀟湘館擬過一副對聯(lián):“寶鼎茶閑煙尚綠,幽窗棋罷指猶涼。”那種竹葉婆娑、雨打芭蕉的室外情景,加上室內(nèi)茶香繚繞、棋聲間歇的情趣——如此的閑情逸致,一定是許多人所向往的。
魯迅的《朝花夕拾》寫到了二十多種植物,這些植物各有各的寓意。我也是在《朝花夕拾·小引》里認識了水橫枝,進而去理解了《朝花夕拾》這個書名。跟隨著魯迅,我們還認識了覆盆子、木蓮、平地木、烏桕樹、一丈紅、青桐、槐等花草樹木。
于是,我決定去增加一些綠植。所謂綠植,就是“以草木之名”。搬家時正值春節(jié),朋友、學生送來了幾盆蝴蝶蘭,倒是增添了不少的節(jié)日氣氛。玄關(guān)處放置一株蕨類植物,泡茶區(qū)放了一盆鴨掌木,綠意盎然,各得其所。春節(jié)后開假回到廈門大學上班,一去二十天,回來后看見那棵蕨已經(jīng)正要蔫了,搶救性地澆水,搬到內(nèi)包陽臺上見下天日,總算活過來了,但再去廈大后它也就跟天地說拜拜了。
這次放暑假回來,下決心將“以草木之名”再一次付諸實踐。于是,從海南和廣東網(wǎng)購了一棵百合竹,一叢霸王蕨,從漳州花鄉(xiāng)網(wǎng)購了一盆紅豆杉,一株藍花楹。家里一下子熱鬧了起來。百合竹高達近兩米,放在客廳里有一種翩然、高大而深邃的綠意。百合竹通過順豐快遞運到家里,一看,我的天,如此高大,這不是一樹成林的感覺么?那叢霸王蕨給家里帶來森林般的蔥籠、蓬勃的感覺,只是它太會喝水。我裝了一大盆水,將它置入其中,一個晚上就被它喝了一半。看著它一片翻騰的綠色,心想開假后再去廈大,這叢玩意兒得寄在物業(yè)那里,交給他們照看。
不管怎樣,家里的綠意讓我看到了一種柔軟和生機。與那些冷冰冰的機器相比,這里的確是一片掩映的樂趣。我想起戴望舒《樂園鳥》里的那句詩:“自從亞當、夏娃被逐后,那天上的花園已荒蕪到怎樣了?”此時,我正在這里看著那棵樹、那叢蕨,離“天上的花園”是遠了些。但我能真切地感受到“以草木之名”的那種樂趣,像是“反仆著摟抱大地的溫軟”。
我從鄉(xiāng)中來,當過半吊子的鄉(xiāng)下人,對于綠植并不陌生。小時候種過龍眼、枇杷和桃子,架設(shè)棚子種香菇豆。在室內(nèi)植一些花樹草木,那是進城之后的事了。開始時覺得,生而為樹,扎根于土,好好呼吸著大地和天空的自然氣息,卻硬是被移到室內(nèi)——樹難道不會陷入深深的悲傷?此時,它們進入我的室內(nèi),被我注目和凝視,也被我感覺。它們的到來給那些冷冰冰的機器“復魅”出一種空間的生命長度,它們的生長蔓延出來的生機總是靜悄悄的,不會向人們的眼睛展示生長的時間;然而在不知不覺中,它們迅速占據(jù)了人們眼前的空間——這就是植物的玄機——水和草木,一定是人工智能所不能替代的。
當然,在一個高度智能的世界里,我想我仍然要對這些綠意表示我的敬意乃至敬畏。因為對于我們來說,現(xiàn)代人工智能之謎正在被破譯,而那些空間的綠意和奧秘,則讓我們有了一種既是古老的又是新奇的參悟——
那就是我們依然得尊重“以草木之名”。
2025.7.24
責任編輯:趙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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